【全职高手|全员向】万里无云⑥ 云树之思(下)

※ 现代架空 ‖ 悬疑 ‖ 正剧向 ‖ 周更

※ 阅前请读 ☞❗阅读须知 ❗☜ 注意避雷

※ 追文可以订阅文末TAG或者收藏合集


第六章 云树之思(下)


张新杰看着手机屏幕,长出了一口气。他站起来,走出两步又停下,转身坐回去,将笔记本翻开。第一页画了张表格,标题是“利弊分析”,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格子。他抬手拿起手机解锁,又锁上,然后深呼吸了一下,再次解锁,点开拨号键盘。

电话没响两声对面就接了,明明是深夜,声音却听不出一丝疲倦来。

张新杰又低头看了眼笔记本,镇定地开口。

“韩队,是我,张新杰。抱歉打扰了,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讲。”


张新杰的父母是在他十三岁时没的。因公殉职,凶手是高犯。

他家是警察世家,爷爷那辈开始就是人民公仆,张新杰的父母都是一线刑警,工作特别忙、昼夜不分,没时间管他,所以他几乎就是在公安局长大的,比起市区那套冷冰冰没有人气儿的房子,反倒是重案组的办公室给了他更多“家”的回忆。

他觉得自己长大当警察是挺理所当然的事,小小年纪别的还来不及学的时候,就已经跟在老刑警屁股后面听案情报告了。所以他发现自己好像比起抓凶手,对作案过程更有兴趣的时候,还以为只是耳濡目染猎奇故事听多了,也没多想。父母知道后以为他对心理侧写有天赋,顺手就把他丢给研究室的同事带去了。

转折出现在他父母殉职之后。是一个连环杀人犯,持枪潜逃,张新杰的父母抓捕过程中与逃犯及其同伙激烈交火,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。张新杰那天放学如往常一样去公安局,里面乱作一团,他直接被带到局长办公室里不让出去。走廊里,他父母一手带出来的小刑警哭得不成样子。十三岁的张新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,一言不发地听局长给他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。他从小就懂事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,不哭也不闹,反倒更让人心疼。老局长快要退休,几十年下来手上也不是没折过兵,但对上张新杰眼镜后面那淡淡的目光,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。

遗体没让他看,说太惨烈了,怕他留下心理阴影。

张新杰那晚被队里的两个刑警护送回家,两人担心这孩子,便在他家客厅睡下,想不到比张新杰睡着的还早。而他们的保护对象半夜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看一张他从公安局顺回来的嫌犯的两寸照片,内心被他忽视了十几年的阴霾倏地压下来,掐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他回想着那个凶手犯下的连环杀人案,发现自己和那个凶手,思路出奇得一致。他又听到客厅里的两个刑警轻微的鼾声,皱起眉头,然后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狠狠地吓到了。

那段时间他时不时头痛欲裂,睡不好觉,每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上课,被担忧的老师约谈了好几次。等队里的人终于看他看得不那么严了之后,他偷偷跑去蓝溪区,买了HIC值的测量仪器,警局给嫌犯用的那种,不知道是被哪个小混混顺出来的。当时HIC值已经是体检项目了,但父母在世时没让他去测过。

那时候的仪器远不如之后的先进,电线贴片一大堆,张新杰仔细阅读了网上能查到的使用方法,在自己脑袋上这贴一片那贴一片地布置好,深呼吸后按下开关。

150。那仪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,竟然是因为性能太差,达到最大值了。

张新杰满头电线地坐在那里。仪器还在叫着,像是尖锐的嘲笑。


“深更半夜,什么事。”韩文清开门放张新杰进办公室。每次有重案,韩文清都会加班到后半夜,完了干脆睡在市局办公室的沙发上。

“韩队,我是来自首的。”张新杰说道。

韩文清皱眉看着他。

“如您所见,我希望您先不把我移交局里,要不然我不会这个时候来找您。”张新杰继续说,“当然这是我个人希望,听完之后您如果想立刻逮捕我,我也没有任何意见。”

韩文清朝椅子扬了扬下巴,示意他坐下来。张新杰于是端正地坐下,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,真到了这个时候倒也不慌不忙了。

“韩队,我是个高犯。”

此言一出,就连韩文清都怔住了。他停下去倒水的手,转过来望向张新杰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是个高犯。”张新杰重复了一遍。


张新杰内心无法接受自己是个高犯的事实,却还是得与其共存下去。他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,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中央公安大学,在出发去B市前,他算好自己的负荷次数,一次性买了够用八年的药。这些年下来,一直平平稳稳,没被人看出过任何端倪。

直到X.Y.找上门来。

那天供出黄少天的名字之后,张新杰就下定了反抗的决心。以他现在的处境,要凭自己去对抗X.Y.是不可能的,最佳的方法就是动用局里的力量。而这么做的一个必要环节就是表明自己的高犯身份——X.Y.明显是个高犯组织,而他无亲无故,克己奉公,还有什么其它把柄能被抓住呢。

张新杰是一个很理性的人。

他迅速做了一个表格,把自曝身份的种种利弊分析了个透彻,得出结论:现在自曝是最佳时机。X.Y.的人不会预想得到,而他也还没有陷得太深,仍有脱身的可能。

第二个问题就是该向谁摊牌。这必须是一个他足够信任的人,才能不在事成前背地里出卖他 ,又必须是一个足够果决的人,才能不顾及他们的交情地利用他。

张新杰列了个单子,最后圈出韩文清的名字。

韩文清于四年前成为市局刑侦支队史上最年轻的队长。此人年纪轻轻就统领着全国最高级别的刑侦外勤部门,铁面无私,手段强硬,任职四年,破获多起全国性的大案,是很多警校学生最崇拜、也是最害怕的人。

张新杰第一次见他,是刚工作不久,一次雄图区分局协助办案的时候。他当时指出了一条被遗漏的重要线索,韩文清看了他一眼,紧缩的眉头似是舒缓了些许,却没说什么。

再次见面就是他被调到市局的第一天,当时又赶上一起跨省拐卖大案,正好人手短缺,韩文清也没给他适应的时间,甚至队里的人还没见全就派他去跑现场了。张新杰也不抱怨,埋头干活,他作为高犯又有无缝把自己代入凶手的能力,找到一大堆关键证据,大大加快了他们办案的速度。韩文清在结案会议上,点名表扬了他。其实也就说了两个字“不错”,但这已经是刑侦支队上上下下都不曾有的待遇。之后一年多下来,再眼瞎也能看出韩文清有多看重张新杰,从他出外勤从来只带他不带副队就能看出来了。

他们俩看似是完全不同的人,但其实骨子里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,那就是执着。他们对将所有触犯法律的人绳之以法这件事有着相同的执着,这份执着能让他们放弃一切,其中包括自己。

所以张新杰在自己犯法了之后,才会首选去找韩文清。


韩文清定定地看着他,半晌没有说话。

张新杰的手平稳地放在两膝上。他冷静地说:

“X.Y.查到了我八年前买药的事情,以此作为威胁,让我为他们做事,已经联络我两次了。

“第一次是方锐自首的前一天上午。X.Y.给我发来了他作案的证据,让我递给局里,确保他能获得死刑判决。之后又问了我局里有没有人想阻止方锐被移交看守所——是孙队,韩队您也知道。

“第二次是做完江波涛的笔录之后。X.Y.问我当初在警校的第一名是谁——这涉及机密,第一名毕业后去了安全局,不久后牺牲,档案被封存。将近四年前的事情不该突然被翻出来,我觉得这件事还另有蹊跷。

“因为他们手握我的把柄,我很被动,一开始没有上报除了自身的原因,也是怕打草惊蛇。现在抢劫案和X.Y.牵扯上关系,我觉得有必要向您说明。

“他们应该在手机上装了窃听软件,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把手机关机后将电池拿出来,今天亦是如此。手机上有一个聊天软件,X.Y.就是用它和我联络的。”

张新杰拿出手机,放在韩文清的办公桌上。他的手机用了好多年,是个还能拆卸电池的“老古董”。

“半夜临时来加班也不是第一次了,尤其周日的抢劫案还没查完,就算跟踪我也应该不会起疑。”

韩文清瞥了一眼他的手机,终于开口说话了。

“这是你的私人机。”

“是的。”张新杰立刻明白韩文清猜到了什么,“对方是一个顶尖的黑客,能绕过警局的追踪系统。但是他想要获取警局内部的信息,还要从我这里下手,说明他无法攻破我们设的防火墙——而私人机没有防火墙。”

“孙哲平的手机之前被人偷了。”韩文清又冷不丁地补上一句。

张新杰再一次跟上了他的思路:“不排除那种可能性,他们不可能贸然攻击我的手机,必须先研究局里的追踪系统。孙队已经被他们盯上了——我怀疑他是治安监察署的人。”

“那天审方锐,是因为他跟我提了一嘴。”韩文清说道。

“那应该就是了。治安检察署应该早就查到方锐和X.Y.有关,又不愿放弃他这个线索,才想拖延时间。”

韩文清黑着脸“啧”了一声。

“X.Y.绕了一大圈子,还是让方锐被我们逮捕。”张新杰继续说,“方锐经检测是个高犯,治安监察署那边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,但我知道他不会被执行死刑,这就很有意思了——X.Y.把他送进治安监察署的地盘,不知是在计划着什么。”

“另外就是我那个牺牲的同学。我昨天在警局内网查他的资料,不出所料什么也查不出来。X.Y.突然对他感兴趣,我怀疑他当年并没有真正牺牲,不排除是去执行需要完全改换身份的任务。”

“不过X.Y.的人因为这件事和我联络的时候,全程用的是‘我’这个自称,而在方锐案的时候,他用的是‘我们’。所以我也不排除他和我的同学有私人恩怨的可能,总之得先查出我同学档案被封存的真实原因。”

“综上所述,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继续追查X.Y.,我需要局里的资源,也就不敢再向您隐瞒我的高犯身份。这是我们第一次和X.Y.取得直接联系,机不可失,我希望您能等到解决X.Y.之后,再解决我。”

张新杰条理清晰地分析下来,客观得好像说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。

韩文清给他倒了一杯水,放在他面前。

“新杰。”他说,“你没必要费那么多口舌,向我证明自己的价值。”


翌日早上。

和韩文清达成共识之后,张新杰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点,今天上班时脚步都轻快了些许。

得了韩文清的首肯,局里内网资料库搜不到的东西,他便转而寄希望于局外的人。但张新杰奉公守法,哪里认识能弄来这种情报的人,他想了想,给蓝溪区的郑轩去了个电话。

郑轩此人说来也是一个另类 ,明明能力不差,中央警察学院毕业的高材生,年纪轻轻就当上蓝溪区刑侦大队的队长,就是奇懒,拨一拨动一动,除了最最基本的本职工作,其他一概不管,每天卡点上下班,一秒钟都不可能多呆。

张新杰知道他的个性,特地等到上班后半小时才给他打电话。

“我是张新杰。”他等郑轩接起电话后开门见山地说,“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。”

“新杰?”郑轩有些疑惑,“我们区没出需要报到市局去的案子啊?”

“不是因为你们的案子。我想问你,你手底下的人,有认识情报贩子的吗?”

蓝溪区是黑道大本营,区局也跟着风气不正,郑轩一个小年轻也服不了众,没被他们搞死就不错了,只能一直由着他们去。

“啊?”郑轩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“譬如夜雨之类。”张新杰补充道。

“夜雨?”郑轩似是被吓了一跳。夜雨是在公安厅最高通缉名单上高高挂着的,奈何长相姓名一概不知,也不知道在通缉个什么。“夜雨这种级别的,我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怎么可能会认识……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,你是为什么要找情报贩子?”

“办案。嫌疑人的某些关键信息内网查不到。”张新杰模棱两可地说。

“行,我问问去。”郑轩说,“就这事?”

“是的,谢谢了。”张新杰说完挂了电话,留下郑轩在电话那头听着“嘟嘟”的响声,心里发毛。


中午,黄少天正要出门,手机突然响了。他掏出来一看,是他的线人、蓝溪区刑侦大队队长郑轩给他打来的电话。

“喂?是我。”他接起来说。

“今天有人找你买情报。”郑轩说了一句就不吭声儿了。

“啊?谁找我啊?什么情报啊?” 黄少天等不下去了,便追问道。

“是、是警局内部的人,我不方便告诉你……”

“拜托你有事就快点讲,你这么磨蹭几时讲得完啊?我赶时间啦!” 黄少天一手抓着电话,一手在兜里摸钥匙锁门。警局内部的人,难道是被喻文州策反的那个?会去找郑轩问事情的,应该就是在B市的了。他的同学有好几个毕业了留在B市的,安全局和巡逻部与公安系统没什么交集所以不太可能,应该就是市局、区局的人,那样的话,难道是……

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,明显是在做心理斗争。

“……市局的张新杰,他想要一些警局没有的情报……问我有没有渠道,我没承诺他什么。”

靠,黄少天想,果然是他,早知道该盯得紧一些的!

他心里已经把张新杰胖揍一顿了,声音却还没丝毫变化地说道:“OK,我知道了,谢了。”

挂了电话,他气呼呼地把钥匙一拔,迈开步子往楼梯间走。

张新杰啊张新杰,害我在那姓喻的面前掉马,有你好看!


周泽楷给店门落了锁,转过身就看路灯下站了一个人。

他神色变了变,稍稍加快了脚步朝那人走去。

“江波涛。”

贺武周刊的年轻记者背着个吉他盒子站在那儿,应该是等了他挺久,正戴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,不过一听他的声音便抬起头来,将耳机摘下收进口袋。

“小周。”他笑了下,迎上来。

江波涛其实比周泽楷小一岁,不过两人认识很久,也就不在意这些称呼。而且江波涛处事圆滑,和不善社交的周泽楷对比,反倒像是年长的那个。

“什么事?”周泽楷就算对着江波涛这种熟人,话也不多,只挑着必要的讲。

“提前给你送生日礼物。”江波涛说道,拍了拍吉他盒子。 

周泽楷点点头,做了个手势。江波涛会意,两人一起绕到蛋糕店的后门,进去便到了满溢着奶油香味的厨房。周泽楷走到烤箱边,将几个按钮转了几圈,边上的墙缓缓移开一个窄门的大小,一个楼梯通往黑黢黢的地下室。

两人侧身进去,墙在他们身后合上,走到头又是一扇门,周泽楷把手放在门板上,边上的绿灯亮起,门开了,房间内的灯忽地悉数亮起,一时还有些刺眼。

那赫然是一个小型军火库。

四面墙中三面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械,还有许多是没人见过的样式。另一面墙上一张白板上挂的全是画了叉的照片。

江波涛来过很多次,早已对这逼仄空间里黑压压的一排排枪见怪不怪。他把吉他盒放在地上,蹲下去开锁。

“最近生意怎么样?”他一边输密码一边问。

周泽楷说:“还可以。”

江波涛问的当然不是蛋糕店的生意。他问的是周泽楷作为“穿云”的生意。

“穿云”,人称枪王,是在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的代号。

周泽楷对枪的痴迷可以追溯到他小学时代。他家境富裕,父母开明,别的孩子学钢琴学画画的时候,父母便给他请了专门的老师,随他天天在射击场泡着。他的天赋万里挑一,很快手枪便不能满足他,他开始尝试猎枪、步枪,反正名字里带个“枪”字的,他都玩得极溜。

在他上中学的时候,上头的禁枪令一下来,射击这项运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。周泽楷仿佛被人拿去了他最珍爱的玩具,情绪低落了很久,为了继续射击,甚至动了去考军校的念头。也亏他父母有些渠道,给他弄来了枪,才让他能继续练习。他大学毕业之后认识了搞军火的江波涛,两人的合作关系也一直持续到如今。

江波涛是学新闻的,大四实习不走寻常路地跑去当战地记者,毕业后却规规矩矩去杂志社上班。其实他实习时弄到的资源一个的没丢,他人又精明,生意做得风生水起——道上的人都知道,所谓枪支弹药找“无浪”,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。

江波涛打开吉他盒子,里面赫然是两把拆解过后的手枪。周泽楷见了,整张脸都亮了起来,像是屋里那白炽灯的光都瞬间积在了他的眼底。这把枪是他几个月前托江波涛找人帮他做的,把设想给了人家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,因为实在是有些天马行空,没想到江波涛还真的找人给他做出来了。

“拿出来看看?”江波涛对他笑道,“看看顺不顺手。”

周泽楷摇摇头——他光看零件就知道肯定用起来顺手,江波涛不知道是找了何方神圣。

他这些年兜兜转转地把所有枪试了个遍,到最后还是最喜欢手枪。以前的那两把跟了他好几年,有些旧了,他想着与其修,还不如换一对更好用的。现在吉他盒里的两把枪,线条轻盈流畅,零件精密,装了弹道改良和精确瞄准的系统,一把银色一把黑色,在白炽灯下熠熠生辉。

周泽楷心里开心,却不太知道该怎么表露,只是腼腆地笑了下,说道:“谢谢。”

他转身从角落的保险柜里取出一袋钞票,递给江波涛。

江波涛接过去,也不点,就直接装进外套口袋里。

“我来还有一件事,X.Y.的新委托。”他说道。

周泽楷微微蹙起眉头:“上一单不是刚完成?”尾款还没打来呢。

江波涛瞥了白板左上方的两张照片一眼,说道:“我知道。X.Y.的意思是,现在是非常时期,只能再麻烦你一次了。”他从外套的暗兜里掏出一张证件照递给周泽楷。

“这不是方锐的……?”周泽楷瞪大了眼睛。他和方锐熟,所以方锐的好友,他也见过几次。

“嗯。”江波涛说,“他的辩护律师。”

“林敬言。”

评论 ( 10 )
热度 ( 431 )
  1.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黑眼圈的熊猫 | Powered by LOFTER